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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三、聞星&悅爾(完)

所屬書籍: 寂寞的鯨魚

駱悅爾小朋友開口比較晚,別的孩子八、九個月大就會喊「爸爸媽媽」,悅兒都快滿一周歲了,占喜還沒聽她開口叫過人。

小姑娘有自己的發音邏輯,想找媽媽喝奶了會叫「啊依啊依」,困了想睡覺,又會叫「啊噗噗」,其他諸如想出去玩、尿尿了、拉臭臭了,她總是會用風馬牛不相及的音節來表達,占喜都能聽明白,卻搞不懂原因。

駱靜語有點兒擔心,問占喜要不要帶悅兒去看看醫生?

這一年來占喜時不時的要去茶室工作,總帶著孩子不方便,很多時候是讓公公婆婆來照顧。

兩年前,駱明松和閻雅娟的小超市盤給了別人,二老正式退休,每個月領著退休金優哉游哉。外孫有親家幫管,他倆就在兒子兒媳忙工作時頂上,幫忙照看小孫女兒。

二老都不會說話,只會「呃呃啊啊」地發聲,悅兒和他們待在一起會缺少語言刺激。駱靜語甚至看到過悅兒對著禮物「說話」,大概在小姑娘的心裡,爺爺奶奶和小貓差不多吧?

駱靜語也不會說話,平時就靠歡歡一個人給悅兒講故事、唱兒歌,他想會不會是這個原因,才導致悅兒開口比別的小朋友晚?

占喜叫他不用擔心,悅兒的聽力和語言能力絕對沒問題,每個小孩情況不一樣,這還沒滿一周歲呢,急什麼呀?

駱悅爾第一次開口叫人是在十月初的一個晚上。

國慶長假,茶室里很忙,占喜在那邊守著,駱靜語傍晚時提前回家接替父母。看到兒子回來,二老交代過幾句就離開了,把孫女兒交給兒子照顧。

駱悅爾很黏爸爸,閻雅娟已經給孩子餵過晚飯,駱靜語還沒吃,把飯菜熱了一下端到餐桌上,讓悅兒在餐桌邊的爬爬墊上自己玩。

他吃著飯,眼睛就沒離開過女兒,小傢伙獨自玩了一會兒後就站了起來,搖搖擺擺地走到駱靜語身邊,扒著他的腿要抱抱。

駱靜語放下筷子把女兒抱到腿上,悅兒仰著小腦袋看爸爸,小嘴巴動著像是在發聲。駱靜語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,只能低下頭用額頭碰碰她的小腦門,對著她溫柔地笑。

女兒的身子那麼小,那麼軟,皮膚又白又嫩,還帶著奶香,駱靜語根本捨不得撒手,抱著她三下五除二地扒完幾口飯,洗過手就盤腿坐在墊子上陪她玩。

他幫悅兒用積木搭房子,沒搭幾層,悅兒就會把房子推倒。駱靜語無奈地看著她,她又把積木遞給爸爸讓他接著搭,他搭了,她又推,然後咧著小嘴拍手大笑。

駱靜語忍不住對她打手語:【小壞蛋,你老是欺負爸爸。】

悅兒看不懂,對他眨巴著大眼睛,家裡沒有別人,駱靜語乾脆壯了壯膽,指著自己開口道:「窩,巴巴,約呃,窩,巴巴。」

悅兒懵懂地看著他,爬過來鑽進他懷裡,嘴巴動了兩下,像是說了一個詞。

駱靜語緊盯著她的小臉蛋,眉頭微蹙,他是看錯了嗎?悅兒剛才說了什麼?是「爸爸」嗎?

他又一次對她開口:「約呃,巴巴,窩,巴巴。」

悅兒的嘴巴又動了兩下,這一下駱靜語確定自己沒看錯,心都跳快了一些,打手語問:【寶貝,你是在叫爸爸嗎?】

他是多麼想聽女兒叫這一聲「爸爸」呀,卻又知道無論如何都無法如願。

駱靜語定下心來,對女兒綻開笑,捏捏她的小臉蛋,再次打手語道:【你的星星哥哥也是先學會叫爸爸,那是因為他的爸爸對他說話多。你為什麼也先學會叫爸爸?是因為爸爸比媽媽容易叫嗎?你媽媽說,我學『爸爸』也比學『媽媽』來得快。寶貝,你馬上就要學會說話了,爸爸比不過你,以後你會說很多很多話,可是爸爸不會說話,你會嫌棄爸爸嗎?】

悅兒習慣了爸爸媽媽平時的手語交流,甚至能看懂一些很簡單的手語辭彙,這時候看爸爸的雙手像跳舞一樣在她面前比劃,覺得很有趣,也抬起兩隻小手亂七八糟地比划了一通。

駱靜語看得心酸又幸福,心裡知道,女兒學說話之餘也能學會手語,就跟紀鴻哲小時候一樣,很自然地就能接受「雙語教學」。

誰讓她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爸爸。

駱靜語起身把女兒抱起來,抓著她的腋下把她舉得高高的,悅兒張著嘴大笑,眼睛好明亮。駱靜語想像著她的聲音,一定是像她媽媽一樣,甜甜的,脆脆的,像小鳥在唱歌。

他抱著女兒轉了幾個圈,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,笑著笑著,眼眶就濕了。

占喜深夜回家時,悅兒早就睡著了。

她的小床就在主卧,貼在駱靜語那一邊,占喜彎腰看著女兒熟睡的臉龐,駱靜語幫孩子掖掖被子,想了想,打手語告訴妻子,悅兒似乎會叫爸爸了,占喜驚奇地問:【你怎麼知道?】

駱靜語微紅著臉,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,眼神特別深邃。

占喜明白了,壓著聲音興奮地說:「哇!我明早聽聽看,幫你證實一下!」

駱靜語有些不安地比劃道:【但她好像不會叫媽媽。】

占喜一點兒都不在意:【網上都說『爸爸』比『媽媽』容易說啦,悅兒先叫爸爸很正常。真好,咱女兒終於要開口說話了。小魚,你高興嗎?】

駱靜語抿著唇笑得很淺,心裡是難以言喻的滿足,看著妻子的眼睛,輕輕地點了點頭。

駱悅爾真的學會叫「爸爸」了,占喜告訴駱靜語,她叫得很標準,第四聲,不是那種無意識的發音。她知道「爸爸」是誰,叫的時候眼睛會追著駱靜語,「爸爸爸爸」叫得特別開心。

從這天開始,悅兒彷彿開了竅,很快就學會叫「媽媽」,叫「爺爺奶奶」,叫「舅舅」、「姑姑」、「哥哥」……

占喜和駱靜語商量後,請來一位普通話很標準的阿姨,讓她白天來家裡幫公婆一起帶孩子。阿姨的工作內容不多,占喜對她最大的要求就是——多對孩子說說話。

沒想到,阿姨是個東北人,有時會有口頭禪,悅兒不知不覺就學會了幾句東北話。一歲半的小姑娘開口就是「咋整啊」、「老稀罕你」、「嘮嗑吧」……把占喜弄得哭笑不得。

她會專門教悅兒學手語,從最簡單的話語開始,說話時會加上手勢,教悅兒做,至少讓她看得懂。

駱靜語對女兒打手語時占喜會幫他翻譯,告訴悅兒,爸爸剛才說了什麼。

在這樣日復一日、耳濡目染的學習下,悅兒漸漸的可以和爸爸有一些手語對話。駱靜語問她「你吃飯了嗎」,她會用手語回答「吃了」;駱靜語問她「你想出去玩嗎?」悅兒會點頭又比劃「想」。

悅兒一天天地長大,出落得越發活潑可愛,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姑娘。

占喜偶爾會把她帶去禧魚茶室,她樓上樓下跑個不停,勸都勸不住,有時候會不小心摔一跤,哇哇大哭起來,一樓的服務生趕緊在工作群里發微信:【駱老師,占姐,小公主摔跤啦!】

沒幾秒鐘,駱靜語就從樓上跑下來了,悅兒哭哭啼啼地撲進爸爸懷裡,還不忘打手語:【爸爸,我疼!】

駱靜語蹲在女兒面前,神色焦急地上下打量她,服務生在邊上嘆氣:「叫你別跑別跑,你非不聽,和爸爸上樓乖乖待著去,別到樓下來搗亂。」

悅兒嗚嗚咽咽地哭著,駱靜語看她沒摔傷,臉色沉了一些,打手語說:【樓梯不可以玩,很危險,不可以再亂跑。】

悅兒一邊打手語一邊說:【爸爸,你陪我畫畫。】

駱靜語點點頭,牽起女兒的小手上樓,占喜在辦公室里對著電腦忙工作,看他倆進來,回頭問:「搗蛋鬼,摔疼了嗎?二樓都聽見你的哭聲啦。」

岳奇在邊上偷笑,悅兒噘了噘嘴,跟著爸爸進工作間,駱靜語找出畫紙和油畫棒,父女兩個並肩坐下,他問女兒:【畫什麼?】

悅兒說:「畫花。」

駱靜語眯了眯眼睛,又問一次:【我知道畫畫,畫什麼?】

和一般小朋友雙手托著下巴扮成一朵花不同,悅兒的右手五指撮合,指尖向上移動著放開五指,這是她很早就學會的一個詞,是「花」的手語。

她重複道:「畫花呀!」

駱靜語笑了,拿起一支綠色的油畫棒,在畫紙上畫起葉子來。

悅兒喜歡和爸爸一起畫畫,因為爸爸畫畫特別好。她還喜歡和爸爸一起做手工,爸爸會給她摺紙,是各種小動物的造型!做漂亮的風箏,飛得好高!做南瓜燈籠,會亮!給洋娃娃做小衣服,小裙子……爸爸的雙手是萬能的,什麼都會做,還用大紙箱給她做過一個小房子。

悅兒抱著禮物鑽到房子里,房子有門、有窗,上面還有煙囪,悅兒覺得就像個城堡一樣,扒在小窗戶上讓爸爸也鑽進來。

駱靜語蹲在房子前對她搖手,打手語說房子太小啦,爸爸鑽不進去。

悅兒的小手也打手語:【爸爸你以後給我造個大房子!】

駱靜語點頭,抬手回答:【爸爸媽媽是要買一個大房子,帶院子的,到時候爸爸給你做個鞦韆,好嗎?】

悅兒拍手歡呼:「哇!好呀好呀,我想要一個樹屋!」

「樹屋」的唇語很難懂,大概是看到爸爸表情比較迷茫,悅兒貼心地用手語重複了一遍:【樹上的房子。】

駱靜語明白了,比個「ok」,表示沒問題。

他和占喜的確打算再買一套房子,是郊區的排屋,不算投資,就想著將來可以養老。

駱靜語對池江先生的別墅印象深刻,也很羨慕占喜老家的自建小樓。和妻子並肩躺在床上,他滿懷憧憬地對她打手語說,他好想要一個院子,可以種滿花草。以後他老了,眼睛花了,做不了燙花後就打理花草,寫字畫畫,做做不那麼費精力的手工,說不定還要幫悅兒帶帶孩子,退休生活也能豐富多彩。

占喜差點笑死:「駱老師,您才三十齣頭怎麼就想著退休後的事了?咱們可沒像沈姐那樣財務自由啊,這還得奮鬥好多年呢!趕緊起來去搬磚吧!」

她往駱靜語屁股上拍了一下,男人只能嘆口氣,默默地起了床。

駱悅爾小朋友上幼兒園前從未上過早教班,因為陪她玩的人實在太多,爸爸會教她畫畫做手工,鍾鵬叔叔會教她做小餅乾,皮皮蝦叔叔會教她唱歌,媽媽除了教她手語,還會教她簡單的英語,堪稱「三語教學」,所以小姑娘從來沒覺得無聊過。

就這麼在禧魚茶室放養一年多後,悅兒終於上了幼兒園。

她的入園表現和星星可不一樣,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,抱著駱靜語的大腿彷彿生離死別。

「爸爸!媽媽!我不要上幼兒園啊!嗚嗚嗚哇哇哇……」在禧魚作威作福、自由慣了的小朋友一朝被送進教室,覺得天都要塌了。

駱靜語好心疼,他沒上過幼兒園,不知道孩子的反應居然會這麼激烈,放眼望去,一屋子小孩都在哇哇大哭。他蹲在女兒面前幫她擦掉眼淚,打手語承諾放學了爸爸會第一個來接她,悅兒邊哭邊用小手比劃:【爸爸你保證!】

駱靜語紅著眼睛重重點頭:【我保證。】

他在占喜的拉扯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,就看到駱悅爾想追出來,又被老師給抱了進去,小姑娘向他揮舞著小手,哭得涕淚橫流。

離開幼兒園,占喜挽住駱靜語的胳膊,兩個人一起向路邊的車子走去。

駱靜語恍恍惚惚的,坐上車後都忘了系安全帶,還是占喜側過身子幫他繫上。他抬頭看她,見占喜神色如常,忍不住問:【你不傷心嗎?】

「啊?」占喜樂了,【為什麼要傷心?每個小朋友都有這一天的呀,這只是一個開始。】

她摸摸駱靜語的臉,很緩慢地打起手語:【孩子會長大的,我們也會老,總有一天,她會像你和我一樣,離開父母,開始自己的生活。我一點也不害怕那一天的到來,因為我知道,當她可以獨當一面時,她會很開心,我也會為她感到驕傲。】

駱靜語垂下眼睛思索著占喜的話,想到十幾、二十年後的事,還是覺得捨不得。他的小姑娘現在還沒滿四歲大,怎麼就說到要離開父母了呢?

占喜握握他的手,看著他失落的眼睛,說:「坐好,我開車了。哎呀你別想啦,不是都說好以後我倆就在一個小院子里種花養草么?你是個老爺爺,我是個老奶奶,那時候禮物不在了,我們會養另外一隻貓,養狗也行,還能養魚,養鳥,悅兒周末回來看我們,帶著她的男朋友,你給他們做好吃的,多好!」

駱靜語:「……」

天啊,悅兒的男朋友……一點都不好!

小孩兒的適應能力很強,也就一個禮拜,悅兒再去幼兒園時已經是蹦蹦跳跳的了。她在班裡算是月份比較大的小孩,生活自理能力很強,似乎得了爸爸的真傳,吃飯又好又快,午睡起來還會自己穿衣服,也能自己尿尿,做什麼都不用老師幫忙,加上性格活潑,長得漂亮,幾個老師都特別喜歡她。

不過,孩子們過上集體生活後有一個小煩惱,就是很容易生病,哪怕悅兒之前一直是個健健康康、很少上醫院的小朋友,在幼兒園裡還是會不小心被傳染到疾病。

小班下學期的春季,悅兒的班裡有孩子染上了諾如病毒,在教室里嘔吐,嘔吐物裡帶著病毒,大半個班級的小孩都被傳染,悅兒也不幸中招。

駱靜語和占喜大半夜帶著女兒去醫院掛急診,還碰到幾個同班小朋友。悅兒吐了一整天,吃什麼吐什麼,水都喝不下去,虛弱得只能窩在爸爸懷裡。護士給她手背上打點滴時,她嚇壞了,大聲哭喊著:「我不要打針!爸爸,我不要打針呀!」

駱靜語聽不見女兒的哭泣聲,光看她的表情就受不了,沒辦法,還是得和占喜一起捉住她,才讓護士把針打進去。

掛上點滴後,悅兒終於安靜下來,駱靜語一直抱著她坐在椅子上,眼神憐惜地看著她。悅兒摸摸爸爸右手手背上那道淺粉色的傷疤,一雙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,問:「爸爸,這是打針打的嗎?」

駱靜語搖搖頭。

悅兒又問:「還疼嗎?」

駱靜語又搖頭,悅兒吸吸鼻子,說:「爸爸,你和我說說話吧,我想聽你說話。」

小傢伙病得很厲害,嘴唇動的幅度就很小,駱靜語沒看懂她的話,求助地望向身邊的妻子。

占喜把小毯子蓋在女兒身上,對駱靜語打手語說:【悅兒讓你和她說說話,她可能是困了。】

駱靜語明白了,又低頭看向懷裡的女兒,輕輕地開了口:【約呃,約呃,窩的,包包,瓜包包,巴巴媽媽,挨妮。約呃,約呃……】

在爸爸的一聲聲低喃聲中,悅兒閉上眼睛睡著了。

這一年暑假前,駱曉梅在微信上問弟弟,願不願意暑假裡和他們一起去旅遊,同去的還有另一個小朋友和她的爸媽。

【駱曉梅】:你姐夫也去,這些年他沒出過遠門,出去玩都是我帶星星,這一次星星很想讓爸爸一起去,你姐夫就答應了。我要看著星星,你姐夫不方便帶拐杖,只能坐輪椅,我怕我一個人顧不過來,要是你和歡歡一起去,可以幫我搭把手。弟,你們去嗎?

駱靜語問過占喜意見後就答應下來,告訴悅兒要帶她坐高鐵出去玩,和星星哥哥一起。悅兒高興壞了,她和星星很親,天天掰著指頭算日子,和外婆打電話時都要嘚瑟:「外婆,爸爸媽媽要帶我出去玩啦!」

遲貴蘭說:「外婆上個月剛和你外公出去玩過!你媽給你看照片了嗎?外婆吃的芒果比你腦袋瓜兒都大!」

悅兒問:「外婆,我有沒有的吃啊?」

遲貴蘭笑道:「你暑假裡到外婆家來住幾天,外婆買給你吃,外婆家有咯咯雞哦!」

現在城裡禁活禽,悅兒在外婆家的院子里看到活的母雞好激動,追著母雞滿院子跑,母雞都要瘋了,玩母雞是外婆家對悅兒最大的吸引力。

出發的那一天,三戶家庭在高鐵站集合,占喜和駱靜語見到了高聞星的小夥伴,是一個叫張梓夢的小姑娘,長著一張圓臉,非常可愛。

她和星星都是七歲半,開學念小學二年級,兩人一個班,據說幼兒園也是同班,最是要好,經常一起出去玩。

占喜看到星星後哈哈大笑:「星星,你的牙怎麼掉了這麼多呀?哎呦,都不帥了呢!」

高聞星鬱悶地閉緊嘴巴,他嘴裡的確露著好幾個洞,真的非常丑,說話還漏風。

和兩個大孩子相比,未滿五歲的駱悅爾就像個小蘿蔔頭,扎著兩個小辮子,個子矮了一大截,開學才上幼兒園中班。她懷裡抱著一個小鯨魚玩偶,愣愣地看著哥哥姐姐在那兒聊天玩耍,一時也插不進去。

張梓夢的爸爸媽媽早就熟悉了高聞星父母的情況,並提前得知駱靜語也是聾人,此時表現得很友善。

張媽媽看到駱靜語和占喜後神色透出迷茫,愣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,問:「這是不是駱老師呀?就是那個紀錄片里的駱老師和小占?工作上的拍檔那個?」

占喜羞澀地承認了,張媽媽好開心:「那個紀錄片我好喜歡,好幾年啦!最喜歡的就是你們這一集了!我知道你們在錢塘,沒想到居然是星星的舅舅和舅媽?太意外了,星星媽媽都沒和我說過呢!」

原本陌生的兩個家庭,一下子就拉近了距離。

張梓夢的媽媽是一名兒科重症監護室的護士,平時見慣生死事,看一切都很淡定。候車的時候,占喜和她聊了會兒天,好奇地問她,在重症監護室那樣的地方工作,壓力會不會很大?

張媽媽苦笑著說:「當然大了,我們科室有很多人辭職的,醫生、護士都有,有些事看多了,真的會受不了。」

占喜低聲問:「會有父母放棄治療嗎?」

「太多太多了。」張媽媽搖頭說,「每天都在插管,拔管,看著那些年輕的夫妻簽字放棄。其實有些小孩是可以治的,就是經濟壓力會很大,父母受不住就放棄了,趁年輕還能再要一個。有些吧,真的沒得治了,父母還要堅持治,孩子遭罪,父母也不好過,都不知道該心疼誰。總之就是……沒有很強的心理承受能力,真的不能在我們那兒工作。」

張媽媽的眼睛望向不遠處的三個小朋友,駱靜語照看著他們,她又回過頭來看占喜,微笑著說:「所以,我現在看小孩子,心態和別人是不一樣的。小夢上小班時,和我說她認識了一個好朋友,頭上戴著小耳朵。我一開始沒弄懂,後來接她放學才知道星星是個耳蝸寶寶,我就對小夢說,你可以和他做好朋友,多和他一起玩。小孩子……來這世上一趟不容易,有很多孩子什麼都沒經歷過,就沒了,活著的每一個,都是小天使。」

占喜深以為然,視線也望向了那三個小朋友。

駱悅爾正在對張梓夢做自我介紹:「小夢姐姐,我叫駱悅爾,爸爸媽媽給我取這個名字,是希望我說話聲音很動聽。我今年五歲啦,我的小名是悅兒。」

張梓夢指著她懷裡的小鯨魚問:「悅兒,你為什麼要抱著一個娃娃?」

駱悅爾看看小鯨魚,說:「這是鯨魚,它有名字的,叫魚蛋!我每次出來玩都要帶著它。我家裡還有一個大鯨魚,很大很大!不能帶出來,太大啦!」

高聞星張開手臂補充道:「真的很大!因為我舅舅叫鯨魚,所以他們家墜喜歡鯨魚!」

張梓夢糾正道:「是『最』,不是『墜』,你又說錯了!」

「zhi……zhi……」高聞星翹著嘴巴努力發聲,張梓夢教他:「zi!滋喂,最!最!」

「zhi,zi……zuì。」高聞星憋了半天,終於說對了。

張梓夢高興地跳起來:「奧利給!你要記住呀,別一個暑假就忘啦,開學後劉老師要生氣的。」

「哦。」星星摸摸腦袋,害羞地笑了一下。

駱悅爾沒聽懂,抬頭看了爸爸一眼,小聲問:「爸爸,什麼是奧利給?」

駱靜語:「……」

他揉揉女兒的小腦袋,打手語糊弄道:【你還小,長大就知道了。】

占喜不讓女兒玩手機和ipad,所以不管是拼音還是網路用語,悅兒都是個小文盲。

其實……駱靜語也不太懂,就是個大文盲。

有駱靜語在,高元進出車廂和上下座椅都有人幫忙,路上哪怕去上洗手間也不那麼擔心了。

高鐵是去往南方,六個多小時後抵達目的地,是一座歷史悠久的沿海城市,有著一個巨大的海洋公園,包括遊樂場、水上樂園和海洋館,是孩子們的天堂。一行人要在樂園裡待三天兩晚,過後再去市區玩,吃吃當地的美食,逛逛老街。

入住酒店的第一晚,三個小家庭在酒店中餐廳吃了一頓大餐,孩子們路上都睡了一覺,聽說酒店有個室內兒童樂園,紛紛吵鬧著要去玩,根本不肯回房間。

家長們討論後,就由張媽媽、占喜和駱靜語帶著三個小孩去玩,駱曉梅把兒子託付給弟弟,陪高元先回房洗澡休整。

沒有駱曉梅的幫忙,高元是進不了浴缸的,就算進去了也爬不出來,還容易出危險。

酒店的兒童樂園不大不小,有滑梯、波波球池和爬架,對高聞星和張梓夢這樣年紀的孩子來說,已經有點幼稚了。不過小孩有了夥伴,照樣能玩得很歡,悅兒跟個跟屁蟲一樣追著哥哥姐姐跑,占喜和張媽媽在裡頭跟著,駱靜語就在外頭看。

暑假是旅遊旺季,酒店裡全是帶孩子來玩的家庭,晚上的小樂園人非常多。占喜除了要看著女兒,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,就是防止星星的耳蝸體外機設備丟失或弄壞。

小孩玩起來沒數,星星再小點的時候就在這種室內遊樂場里丟過頭件,不知道是自己不小心掉了的,還是被人故意拿下來的。後來駱曉梅在波波球池裡翻了一個多小時才翻到,好險沒被踩壞。

小樂園裡有幾個八、九歲的孩子也在玩,悅兒在積木區搬著泡沫積木搭房子時,被兩個大點兒的男孩子故意把房子推倒。第一次她沒吭聲,默默地搬回積木繼續搭,又一次搭起房子後,兩個男孩又跑過來把房子推倒了,悅兒忍不住,「哇」的大哭起來。

視線從未離開過女兒的駱靜語在圍欄外站了起來,占喜望向他,做了個手勢讓他別急,她會處理。

積木池裡,高聞星已經衝到兩個男孩面前,大聲質問對方:「你們為什麼要吃負我妹妹!」

「誰欺負她了?」一個男孩嬉皮笑臉地說,「這裡又不是你家開的,誰都能玩啊!」

「但是我妹妹債搭積木,你們為什麼要把房紙推掉!」高聞星激動起來,口齒就越發不清晰,就跟大舌頭似的。

另一個男孩發現了他說話的異樣,還看到他頭上的頭件和耳背上的裝置——星星已經換成了耳背式言語處理器,黑色的裝置就裝在耳朵上,非常顯眼。

「咦?」男孩驚訝地問,「你耳朵是聾的嗎?」

星星臉色變了,大聲說:「我不是!」

「那你耳朵上是什麼東西?」男孩伸手想去拿,一直看著的占喜剛要去阻止,張媽媽攔住她,小聲說:「先等等,看孩子們會怎麼處理。」

駱靜語一直望著積木池,急得要衝進去,再一次被占喜打手語勸下。

星星躲開了男孩的手,抬手護住耳朵上的裝置,氣憤地瞪著他們。男孩們對視一眼,其中一個又想去摸他耳朵,邊伸手邊說話:「喂,喂,你聽得見我說話嗎?」

星星又躲了一下,冷不防被其中一個男孩推了一把,一下子摔在地上,幸好積木池地上是軟的,星星打了個滾就一骨碌爬起來,小手不忘捂上耳朵。

張梓夢跑了過來,見那兩個男孩圍著高聞星,還想去碰他耳朵,瞬間就沖了上去,推了打頭的男孩一把,叫道:「你們幹什麼?!」

男孩們一看居然是個個子不高的女孩,就迎了上去:「你怎麼打人啊?」

張梓夢像個小母雞似的攔在高聞星面前,一點都不怕:「是你們先欺負人的!」

「他耳朵是不是聽不見?」一個男孩笑得很壞,「耳朵上那個東西要是拿下來,他就是聾子了,對嗎?」

高聞星氣得渾身發抖:「我不是!我能聽見!」

就在這時,原本在一邊大哭的駱悅爾收了哭聲,撿起一塊泡沫積木就扔在了男孩身上,大聲叫道:「你是個壞孩子!我媽媽說了!不可以這樣說別人!」

被泡沫砸到其實一點兒也不疼,但被砸的男孩還是生氣了,兇狠地瞪著悅兒。張梓夢趕緊把悅兒拉到自己身邊,三個孩子擠在一起,很努力地與對方互瞪。

「切,有毛病。」兩個男孩覺得沒勁,準備離開。

張梓夢說:「你們還沒道歉!」

悅兒跟著嚷嚷:「道歉!」

男孩理都不理她們,張梓夢又想衝上去,高聞星拉住了她,說:「小夢,栓了。」

張梓夢回頭看他,又委屈又生氣,悅兒也氣得鼓起了包子臉,高聞星看著這一大一小兩個女孩,一手一個拉住,露出一個缺了好多牙的笑,說:「栓啦,我們至續玩吧,我不生氣了。」

張梓夢想了老半天,像是想通了,說:「我們不和壞小孩玩!」

悅兒已經好崇拜小夢姐姐,附和道:「對!我們不和壞小孩玩!」

從頭到尾,占喜和張媽媽沒有出面,卻把一切都看在眼裡。

駱靜語甚至不知道裡頭究竟發生了什麼,見孩子們沒事了,才又坐下來。

大人們不能時時刻刻都陪在孩子身邊,有很多事,需要他們自己去面對,自己去解決。

占喜其實很想拉住那兩個男孩,讓他們對星星道歉,不過張媽媽說,他們的家長好像都不在,以大人的身份逼他們道歉,得來的歉意也不會真心。

孩子們又開始愉快地玩耍,像是忘記了剛才的不快。只是這一次,三個孩子一直湊在一起,再也沒分開過。

張媽媽小聲對占喜說:「這樣的事,星星以後可能還會碰到的。」

「嗯。」占喜應了一聲,沒說別的。

張媽媽繼續說:「小夢告訴我,星星有時候會有點傷心,介意自己耳朵的事,因為總是會有人問他頭上戴的是什麼,班裡有些調皮的孩子偶爾也會笑他,不過大部分同學都很喜歡他。其實,星星現在說話已經說得很好了,小夢說他音樂課也能上,唱歌時膽子還很大。在我看來,星星和小夢沒有任何不一樣。」

占喜低下頭:「嗯,我先生可羨慕星星了,他和星星媽媽都不能裝人工耳蝸,就……挺遺憾的吧,我先生……都沒機會聽悅兒喊他一聲『爸爸』。」

孩子們玩累了,終於願意離開兒童樂園。占喜和駱靜語先把星星送回房,占喜把之前在積木池發生的事私底下告訴給高元,讓他安慰一下小朋友,接著就帶著悅兒回了房。

占喜幫悅兒洗完澡後,一家三口躺在大床上,悅兒睡在爸爸媽媽中間,烏黑蓬鬆的長髮披散著,身上穿著卡通睡裙,大概是玩得太興奮,這會兒話特別多,就是不肯睡覺。

她左手摟著小鯨魚,右手摸上了駱靜語的耳朵,想到一個好久都沒想明白的問題,問道:「爸爸,為什麼你不能和星星哥哥一樣,裝一個小耳朵啊?」

悅兒知道星星哥哥如果不戴小耳朵是聽不見的,就像爸爸、姑姑、爺爺和奶奶一樣。爸爸說他們的耳朵都生病了,只有星星的耳朵被醫生治好,戴上小耳朵就能聽見,會說話。

悅兒覺得星星哥哥說話和她完全一樣,可是為什麼,爸爸不能裝小耳朵呢?悅兒也想爸爸能聽見,也想爸爸會說話。

占喜托著腦袋,看著父女兩個在聊天,始終沒有插話。

駱靜語側身對著女兒笑了笑,打手語說:【爸爸告訴過你,爸爸的耳朵生病了,不能治,和星星不一樣,星星比爸爸幸運。】

悅兒心裡很難過,小手繼續摸著爸爸的耳朵,問:「爸爸,你耳朵還疼嗎?」

駱靜語搖搖頭。

悅兒湊過去一些,說:「我給你吹吹。」

駱靜語轉為仰卧,感受到女兒趴到他身邊,小嘴巴對著他的耳朵輕輕地吹氣,吹完了又給他揉揉。駱靜語轉頭看著她,悅兒咧嘴一笑:「爸爸,我要睡覺了,晚安。」

【晚安,寶貝。】駱靜語打完手語,親了下她的臉頰,悅兒很乖地閉上眼睛,對占喜說:「媽媽,關燈吧,太亮啦。」

占喜看了駱靜語一眼,他點點頭,她便關掉了床頭燈,房間里瞬間陷入黑暗。

沒一會兒工夫,占喜就聽見女兒綿長的呼吸聲,小傢伙累了一天,幾乎是秒睡。

而另一個人並沒有睡著,隔著女兒的小身體,她伸手過去,手剛觸到他的身體,就被他握住了。

他的手很熱,在黑暗中緊緊地扣著她的手,手指一下下地摩挲著她的手背,似是在叫她放心。

她自然是放心的,在他的輕撫中,占喜閉上眼睛,很快也進入了夢鄉。

駱靜語很久以後才睡著。

似乎還做了一個夢。

夢裡的場景與現實交織在一起,令他分不清真假。

最開始,是他一個人,沉在漆黑一片的海水裡,四周是死一般的靜謐,他觸碰不到任何物體,身邊更沒有人。

他不知在這樣混沌的環境里待了多久,後來,左手就被一隻溫暖的手給握住了,他睜開眼睛,頭頂上方的水面似乎亮起了一線光芒。

接著,他的右手又被另一隻手給握住了,那是一隻很小很軟的手,力氣好輕,彷彿很依賴他。

他在夢中綻開笑,一手拖一個,覺得自己這輩子就被這兩個人牽絆住了。

可是好奇怪啊,拖著人,身體應該更重才對,怎麼他卻覺得自己越來越輕快了呢?

抬頭看,光線似乎更亮了些,水面被陽光照得分隔出一片片波紋,蕩漾在他眼前。眯了眯眼睛,用力地握緊那兩隻手,他想,他得衝上去,衝上去,衝上去!衝出水面,和她們一起,永遠都和她們在一起……

……

站在海洋館巨大的水族箱前,駱悅爾興奮地哇哇叫:「爸爸,你看!是鯊魚!媽媽,還有大海龜呀!」

小姑娘看到了好多海洋生物,一直沒看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一種,牽住爸爸的手,仰頭問他:「爸爸,這裡有鯨魚嗎?」

駱靜語看清她的唇語後搖搖頭,悅兒又問占喜:「媽媽,你看過游泳的鯨魚嗎?」

「鯨魚啊?沒有哦,那得去大海里才能看到呢!鯨魚太大啦,海洋館裡裝不下。」占喜認真地回答她。

悅兒對駱靜語打起手語,胖嘟嘟的小手,手勢很熟練:【爸爸,你能帶我去看鯨魚嗎?會游泳的,好大好大的鯨魚!】

駱靜語回答:【好,不過要等你再長大一些,我們要坐船去大海。】

「奧利給!」悅兒蹦起來,又向駱靜語伸出小手,撒嬌道,「爸爸,你抱抱我,我走不動啦!」

駱靜語把她抱起來,想了想,乾脆讓女兒坐在了他肩膀上,兩隻小腳掛在他胸前。

悅兒乖乖地抱住爸爸的腦袋,駱靜語牽起占喜的手,溫柔地看著她,占喜對他甜甜一笑:「走吧,他們都在前面等我們了。」

番外三【聞星&悅爾】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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